Chapter 04 在悠久城追寻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脸颊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歌利亚下意识往边上闪了一下。才发现刚才贴上脸来的一个用金属薄皮圈成的罐子，换了一身洋裙的索菲娅正摇晃着那罐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索菲娅啊……这是什么东西？冷气罐？这么冷门的炼金道具从哪儿弄的？”歌利亚放下戒备，来回打量那只冒着寒气的小罐子。
“不是什么炼金道具啦——你看。”索菲娅说着拉开了罐子顶面的一枚拉环。
砰的一声轻响之后，飘起一圈白烟。
“小心！”歌利亚出声疾呼，生怕那罐子就地炸开，然而已经不及阻止。
索菲娅举起罐子……凑近嘴边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歌利亚哑然地张着嘴巴，打算阻止索菲娅的手都忘了收回。
“哈——”索菲娅咂咂嘴，唇边尚挂着晶莹的液体，微微抿唇舔净了残液。
歌利亚：“……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啊……”
索菲娅摇摇罐子，里面尚存不少的液体发出流转的声响：“我在商业区小摊上买的饮料——好像是用什么‘碳酸气’冷冻起来的……要喝点吗？冰冰凉凉的感觉很不错哦。”
索菲娅不假思索地将手上的罐子递给歌利亚。
歌利亚低头看着拉环开口处一圈薄薄的水膜，想起了刚刚还挂在索菲娅唇角的饮料……
“啊……还是，还是先算了吧……”歌利亚有点窘迫地移开了视线。
“嗯？为什么……啊！”索菲娅发现了歌利亚悄悄瞥向自己嘴唇的视线，俏脸一时变得通红，“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不对，什么这个那个意思……”
“——啊，那个！这种冰镇饮料都很贵的吧！怎么好意思呢是吧！”歌利亚突然一拍掌找到了说法。
“嗯嗯……说，说的也是呢……”索菲娅稳稳接过话头。
“冰镇果汁——不凋商会新品！五铜币一听——”流动摊贩的叫卖声从街角相当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
索菲娅：“……”
歌利亚：“……这，这么便宜的啊……”
此时小贩已经走近两人，热情地从板车上举起两只铁罐：“两位姑娘要来一听吗？新品促销哦！”
“好，好的！请来一听——抱歉啦索菲娅，我想自己选口味呢，就这种吧。”
能有人解围是再好不过，歌利亚连“姑娘”的称呼都没顾得及纠正，匆匆指了一款饮料就翻起了腰包。
“我，我来付吧！”索菲娅急道。
“好的，盛惠五铜币——诶？是歌利亚？”小贩突然惊呼出声，差点失手掉铁罐。
“好的……诶？”歌利亚从腰包处一抬头，才发现小贩就是自己投宿旅舍的老板女儿。
旅店女儿此刻正穿着一身轻飘飘的女仆装，微光的黑色绸布与复杂的白色蕾丝花边很好地衬托出了精灵的青春靓丽，就算是站在推车边都不减优雅的气质。
“啊，是旅……你，你好……”歌利亚刚想脱口而出，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只得尴尬地转移话题道，“衣，衣服挺合适的……”
“啊，这件吗？”旅馆女儿提起裙角转了一圈，蕾丝边飞舞如环，像一朵绽开的花朵，“不凋商会那边的人推荐我穿的……说是能提高营业额。怎么样？看了有没有打算多买几杯？”
歌利亚刚想回答，突然感受到从身边——确切来说是索菲娅处传来了不妙的气氛。
“——歌利亚，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吃饭吗？现在走吗？”索菲娅抓住了歌利亚的衣角，用自下而上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歌利亚。
这一手来得极为巧妙，没有街头泼妇式的“这女人是谁”型发问，保证了好感度不降并直取红心要先转移到自己的主场，顺利的话立刻就能将第三者……现在还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第三者给甩掉。还同时隐瞒了“自己请客”的前置条件，使得对话在第三者（普通意义）听来宛如普通情侣正在约会。
“两位是要去吃饭吗？”旅店女儿闻言在胸前错起手指微笑道，“——说起来，今早的面包味道如何呢？小歌利亚？”
“——咯？”
“嗯……嗯，很好吃啊。”歌利亚抽搐着嘴角强笑道，“——作为旅舍赠送的早餐真是太物超所值了啊——这么说来旅舍不用看着吗？”
这一手来得峰回路转，不仅撇清了有关面包的私人关系，还重点指明了旅店女儿的身份。交代了自己与旅店女儿只有业务上的联系，暗示了自己与她的结识并无深意，同时将话题再次引开，突出一个峰回路转自然流畅不生硬。
“现在这个时间点很闲嘛，就出来打点零工了——看着歌利亚每天那么拼命地出任务，连精灵都要为自己的悠闲感到羞耻了呢。”旅社女儿没有继续纠缠，相当贤惠地给了面子。
相当……贤惠的第三者（普通意义）呢。
“哈哈……不过卖这么便宜真的能赚吗？有关冰冻的炼金术好像都价格不菲吧？要是能用在推车这样需要长时间维持低温的环境……”
“这我就不知道咯——”旅店女儿摇摇头，“不过听说不凋商会的新技术还是蛮好用的，也许成本没有那么高吧。”
“那个……碳酸气吗？”索菲娅试着融入话题。
“嗯就是啦——啊你是刚刚来买过的客人呢。”旅店女儿遗憾道，“可惜了，原本还以为能卖你们一套情侣套餐呢。”
“情，情侣……没有啦……”索菲娅扭捏道。
这孩子真可爱。旅店女儿暗想。
这孩子真好猜。歌利亚无奈。
“啊对了！”旅店女儿突然拍手道，“你之前买的那罐抽中秘密大奖了呢，一会能留下做点感想之类的吗，幸运顾客？”
“啊？嗯……可以啊……”索菲娅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位先生就抱歉了呢，没有抽到的麻烦避让一下，毕竟是商业机密……”旅店女儿不由分说地将歌利亚点的饮料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就下了逐客令，“不幸运的顾客退散退散！”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歌利亚吐槽道。
“——以不凋之名！”
“不凋之名要哭了要！”
赶走了歌利亚，旅店女儿拍着手走回了索菲娅面前。
“那个……请问我要做什么？”索菲娅不安道。
“你喜欢那孩子对不对？”旅店女儿开门见山地问道。
“诶！这……”
旅店女儿摇摇头：“算了，这反应不用问也知道了……”
“……其实我也不太懂……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很可爱，差不多就是当成女孩子来看……”索菲娅咬着嘴唇艰难道，“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情，就觉得他很可靠之类的。我以前也没有这种经验……说不定只是……”
“可爱又可靠的孩子会招人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没必要自寻烦恼啊。”
“招人喜欢……难道说你也——”
“不喜欢哦——你可以放心了，秘密大奖就是这个。”旅店女儿吐舌道，“虽然也不至于讨厌……毕竟那张脸漂亮到连精灵族都会嫉妒呢。”
“——那为什么？”
“他是个人类嘛。”旅店女儿回答，“跟精灵的寿命差太多了——你想想，如果等到他垂垂老矣，而你却依旧青春靓丽，不说你怎么想，你边上的人会同意吗？等到他过世，你就得一个人熬过没有他的漫长岁月……”
“可、可是……”索菲娅不知想问些什么，支吾了半天，只能低头喃喃自语，“寿命吗……”
“除了寿命还有各种事情啦，风俗啊习惯啊观念啊……我是没听说过哪对精灵人类过得很好吧……”旅店女儿思考了一下，“——不如说大陆上所有的种族都是这样的？”
大陆四千年的历史里，没有哪两个种族可以拍着胸脯说哥俩是一辈子老铁，多多少少都有过一些个化不开的黑历史，加上种族习性的天差地远，跨种族通婚的事情基本也就只在传奇话本里面说说，在现实中却不多见——至于七天后的某场婚礼，没有人会去考虑里面有多少爱情，毕竟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总而言之，我只是把歌利亚当成可爱的小弟弟啦，你放心去追哦，姐姐支持你！”
索菲娅打量了一下旅馆女儿稚嫩的脸庞，还有矮自己一头的娇小身材，尴尬道：“‘姐姐’什么的……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今年……”
“你……难道想听我自称阿姨吗？”旅馆女儿的笑容突然变得有点危险，“……还是奶奶？”
精灵族的衰老期来得极晚，四十岁乃至百岁的精灵看起来都与人类少女别无二致，识趣的家伙都不会向一名雌性精灵做出询问年龄的行为。
“对……对不起……”索菲娅慌忙鞠躬。
“算啦算啦，看在你涉世未深的份上。”萝莉外型的精灵挥挥手道，颇有点老气横秋的意味，“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那个孩子……歌利亚他不简单。”
“……诶？”
“应该说是女人的直觉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吗……”旅店女儿蹙眉道，“……总觉得他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不成熟？也不是……”
是指有什么隐瞒的吗……那其实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他吧。
索菲娅心头一刺，尽管有着充分的理由，不得不与同伴相互欺瞒的事实依旧让她有点伤感。
“哎，算啦，总之——你不妨回去问问他我叫什么名字，我敢保证他回答不上来。”旅店女儿笑道，“他看起来跟谁都热络，其实心里根本放不下多少人。要么是他本来就薄凉，要么是已经有……”
旅店女儿突然住了口，摇摇头道：“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反正你尽力去做，到头来不要后悔就是了。”
“嗯。”索菲娅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旅店女儿推着车渐渐走远，歌利亚看着一路小跑来回来的索菲娅，问道：
“……什么秘密啊，要这么久的时间。”
“秘密。”索菲娅吐吐舌头。
“……至于吗，顶多一杯饮料的事情。”歌利亚咬着吸管郁闷道。
“所以说了是秘密啦！”
“好吧好吧，我的大小姐。”歌利亚无奈地耸耸肩，“接下来上哪去？”
“先去购物！”索菲娅的眼睛闪闪发光，“刚刚那个大姐姐告诉了我一个好地方！”
“……”
歌利亚突然无比庆幸地觉得，提前去吃过东西，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经过一段漫长的（歌利亚主观）时间之后，商业区的西餐厅里出现了一摞大大小小的纸袋，累到半死的歌利亚气喘吁吁地趴在桌上喘着气。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居然是女仆装吗……”
告别旅馆女儿后，索菲娅就不由分说地拽着歌利亚冲进商厦里扫荡起了女仆装……那股微妙的执着让歌利亚完全不敢提出意见，乖乖地陪着索菲娅一件又一件一间又一间地逛了下去。
“因为歌利亚，完全没有对我的衣服发表感想。”
这倒确实没办法反驳。虽然也觉得一开始的洋装很合身，但错过了夸奖女孩子的时机本身就是莫大的失误。
——而在这之后还对另一名女性的衣着表示惊艳就更加不可救药了。
歌利亚默默地选择了接受……尽管在数间成衣店里被店员强行试图推销女装的事情有点难以接受。
不知道为什么店员们在知道了他是男儿身后更加兴奋地企图把裙子往他身上套……这就是商业区吗，真是前卫到可怕。
“不过歌利亚为什么不去买套衣服啊……”索菲娅一边挖着面前的雪顶甜点一边问，“就连那个耳罩也不摘。”
省时间啊。省时间啊。省时间啊。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歌利亚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身装备是我妹妹帮忙整备的，这个‘耳机’也是……总觉得穿在身上就有一种微妙的安心感呢。”
“……”不知为何，索菲娅停下了勺子，转着半融化的甜点，似是随意地问道，“歌利亚的妹妹……是怎样一个人啊？”
“嗯……怎么说呢……”歌利亚皱起眉头思索着，“很……温柔？善良？不过有的时候太不为自己着想也挺让人为她担心的……就说有一次吧，家里人把我一枚重要的吊坠扔进了林子里还把我关了禁闭不让我去找，结果半夜她悄悄溜进了我关禁闭的屋子里，身上全是叶子跟土……我才知道她是夜里瞒着家人去找回来了……真是的，等我出来了自己去找就行了啊……”
嘴上这么说着，索菲娅却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嗔怪的意思。
“——明明在炼金术之类的地方很聪明，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犯傻呢！”歌利亚继续着“谴责”，“装备啊发明啊之类的都能整备到最好，偏偏自己老是缺根筋……应该说是太温柔了吗……
“……不过偶尔也会任性一下？虽然好像也就只是这一次……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她硬是要我把那个吊坠给她当作纪念……简直就像是知道……”
说到此处歌利亚突然住口，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空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至今未曾留意的事情。
“那个……歌利亚的妹妹……不会是义理之类的吧？”索菲娅蹙眉苦笑。
“啊——”歌利亚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缓缓摇头道，“……不是的。”
“哈……”索菲娅像是放松又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叼着小勺继续舔甜品了。
简单吃过以后，歌利亚将行李寄放在前台，两人再次进入商业区，这次却是为了更靠谱的目的了。
“悠久之歌”歌剧院，这次任务的目标之一。
歌剧院是一座矗立在城市之西悠久河畔的波浪形建筑。据说其舞台应用了先进的炼金科技，使得每一场演出都美轮美奂，令人目眩。为了庆祝城主的大婚，歌剧院正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轮番上演大陆历史上各种有名的爱情戏剧……当然，这对于佣兵们而言，也只是意味着现场千万观众的眼线与地狱级别的难度而已。
爱情？这简直就是讽刺吧？剧院老板真心不是自己人？歌利亚暗自腹诽。
约伯拟定的行动时间在第三日的晚上，著名悲喜剧《罗妮雅与朱利叶斯》的演出现场。为了顺利潜入歌剧院，他们首先得要……买票。
《罗妮雅与朱利叶斯》，是血族“吟游皇帝”朱利叶斯根据早年经历撰写的自传体爱情悲喜剧，将终结十二帝乱的宏大历史、与爱人间悲欢离合的漂泊命运，在数幕歌剧之中娓娓道来，以其底蕴深厚的历史价值、华美浓重的文学气质、优美婉转的爱情故事享誉大陆。
事实证明，所有种族对爱情的向往都没有太大区别，即使是在人类中，朱利叶斯与他的传世之作也都拥有着大量的崇拜者。为了避免当日在歌剧院前买不到票的窘境，歌利亚他们提前了两天来到了设立在商业区的预售点。然而……
“什么鬼……”歌利亚的眼角抽搐着。
眼前是一票黑压压的人群。一路从预售窗口排起的长龙在广场上曲折成巨大的矩形，摩肩接踵挥汗成雨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吧。这队伍让人不禁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命排到售票窗口。
已经完全不能用人气来解释这幅景象了，就算《罗与朱》再怎么受欢迎，也没有道理在预售开过几天之后依旧维持着这样的盛况啊。
“抱歉……如果不是我拖了这么久的时间……就可以早点来了……”索菲娅心情复杂。
“……这个阵势，恐怕也不是早来几个小时可以救得了的了……”歌利亚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唉，总之先去排队吧，万一票真的给售罄了可就……”
这时前方的队伍突然出现了溃散的迹象。人群三三两两地开始向四处走动，像弥散开的烟雾。
“……不会吧。”歌利亚揉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从预售点一路逆着队伍走来的工作人员们正在劝散排队的人群……不知为何人群没有太大抵触地就离开了现场。
“不好意思，本场演出预售的门票已经售罄……诶，是你们？”走到附近的一名工作人员发现了正犯愁的歌利亚两人。
“接待员小姐!？”
来人正是之前在据点内负责的接待。她热情地向歌利亚招呼道：“你来了啊，可惜我现在有点抽不出身……就麻烦你自己先逛逛吧。”
这说的应该是不凋商会新会馆的事情吧，不过刚刚跟索菲娅也逛了蛮久，似乎都没有看见类似的建筑。
“我们这边也……说起来不凋商会的会馆呢？一路上都没见到。”
接待愣了一小会，突然扑哧一笑：“啊……也难怪你没发现。”
她用高跟鞋的鞋跟敲敲广场的地板：“你看看广场上的彩砖，是什么形状？”
此时广场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零星的人丛已经不再能遮蔽广场的地面，灰、白、红三色彩砖在地面上排布出规整的弧线，包罗下了整个广场，而将平视而去的纹饰竖立起来时……
——若从天空俯瞰，广场的图案正是一朵巨大的深红不凋花。
“——这整个商区，都被我们不凋商会承包啦！”接待无不自豪地说道。
不凋商会，在上个千年前的大航海时代应运而生的大型商业集团。算是大陆最早的一批商会，经过时间的大浪淘沙，如今已经是硕果仅存的千年级老字号。扎根在历史本身的渊源、长达千年的积累，毫无意外地让它长久地稳居大陆商会的第一把交椅。即使有哪家商会偶然暴富，在账面上的营业额暂时压过了不凋一头，也不敢在这位业界巨佬面前蹦跶，毕竟传承了这么久的组织，其深埋黑暗的根系，只会比明面上的枝叶更加繁盛。
黑白两道通吃的背景也使得不凋的经营范围无缝不入，小到之前所见的日常饮料，大到一座城市的繁华地段，只要付的起价钱，不凋商会几乎可以给你提供你能想到的一切。
正如不凋商会所宣言：他们兜售一切——行商、希望……甚至死亡。
接待向歌利亚介绍了这片商区的势力分布（其实就是不凋商会的一言堂），大部分的店铺都由不凋商会及其附属商会直接经营，部分片区以低价出租的形式转让给了悠久之城与神圣联盟官方——这也是悠久之城建设之初就敲定下的方案。
用接待的说法，没有不凋商会来帮把手，悠久之城还没建起来就能被圣盟那群除了回扣啥都不懂的蛀虫给啃噬得一干二净，收这点福利回来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
在这片大陆敢于这么编排圣盟的，除了血族，大约也就只有千年不倒的不凋商会了吧……
“那些全都是你们的产业啊……涉猎范围真、真广啊。”歌利亚擦汗道。
“毕竟是‘兜售一切’的不凋商会嘛！”接待单手搭腰笑道，“就连歌剧院那边我们也有出资哦。不过也亏了这个现在到处业务都要跑，简直要把我当两个、不、是三个人来使了！”
“歌剧院？——你们有内部票吗！”歌利亚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内部票？不太清楚……不过可以帮你们问问……”接待思索了一下，“你们需要多少？”
“三张……？”歌利亚想了一下，也不晓得当日另外一组佣兵有没有买到票。
“哦——”接待微微眯起了眼，浅笑道，“你们是打算三人一组进行任务？”
“——！”
不知觉间就被套了信息，索菲娅不假思索地挡在了接待与歌利亚中间，全身神经在刹那间紧绷如弦，一股凌冽的气势无声蔓延。
“安啦，我其实没有什么套话的意思啦，只是作为一个商会的小头头对这些信息比较敏感而已。”接待摆摆手掩嘴轻笑，“如果被谁传出去说我们身为委托平台却干涉了不信者的任务，那上面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呢。”
“索菲娅，算了吧……这里就先相信不凋商会的信誉吧。”歌利亚劝道。
委托平台在道义上是不能对佣兵们的任务做出任何逾越性的干涉的，相比三天两头坏了规矩换个名号继续浪的佣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商会在这些潜规则上守信得多。不需多说——如果不凋商会有意对他们下手的话，他们甚至都走不出那个据点。
“没错了——对于我们来说，一座两座城市的产业可没有信誉来得重要啊。商会做大了就是束手束脚呢……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接待叹气道，“小姑娘你先把那个危险的‘东西’收起来吧，你现在也控制不好它不是吗？太不自觉的话没几年就要伤到自己的……”
索菲娅心中一惊，脱口问道：“你知道多少……”
接待摇摇头：“更多消息，可就不能再免费透漏啦。亏本亏本。”
索菲娅急道：“多少钱，我付！”
“这可不是多少钱的问题。”
“你们商会不是说只要付的起价钱什么东西都能卖吗！那就……”
“确实如此——”接待依旧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但谁也没有说过，‘代价’仅限于金钱吧？”
“那就告诉我得怎么做！”
“如果您有这个意向，就去前面不远的会馆吧，里面有为您‘这样的客人’而准备的接待室。”接待向着广场彼端一座豪华的建筑遥指。
索菲娅脸色变换了几番，最终还是百般不愿地撤去了架势。
即使可以解决这困扰了他们数代人的问题，要见成效也不是一夕之功。就算真的开始了会谈，恐怕“代价”也不是可以轻易接受的额度。
不然的话，父亲也不至于……
索菲娅紧咬着下唇。
虽说现在仅仅只是知道了解决的门路就已经是值得令人喜悦的事情了……但为什么这样的希望就不来得更早一点呢……
“那么这件事交由你自己决定，我去帮你们问问内部票的事情——当然，请准备好‘代价’哦。”接待优雅地行过一礼，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歌利亚偷眼瞥向索菲娅。刚才两人的对话听得他一脸蒙蔽，完全不晓得该从何插嘴，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他理解刚刚的气氛严肃，不容他过分随性的插话。
索菲娅的肩膀微颤，气息断续急促，像是……一名横遭不幸却兀作坚强的孩子，眼泪只在她的心里打转。
“索……索菲娅……”歌利亚迟疑了一下，向她的肩膀伸出手想安慰她。
出乎歌利亚意料的，索菲娅挡住了他的手。
“……是不太方便说明的事情吗？”歌利亚斟酌着问道。
“……是的。”索菲娅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现在是的。”
歌利亚：“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你尽管说。”
“谢谢。”索菲娅向他一笑，笑容复杂。
——怎么可能。
你跟我相识也就只是今天早上的事情而已。
旅店女儿提醒的事情，索菲娅心知肚明。
歌利亚的回答不是谎言，却是比谎言更伤人的，廉价的温柔。
但就算知道这仅仅是社交辞令一样的回应，索菲娅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或许是太久没有从异性那里体会过这种无条件的温柔了吧。她自嘲着想到。
索菲娅深作一个呼吸，说道：“我去一趟会馆，先离开一下了。”
“我陪你去吧……我、我是说，我顺路去找接待小姐拿票。”歌利亚略显慌张。
索菲娅回味了一下歌利亚的窘态，突然笑了出来，像阳光驱散阴霾：“谢谢。”
“……不用啦……”歌利亚别开视线挠挠头，“……怎么说，突然发现你笑起来更漂亮。”
“没你漂亮。”索菲娅故作叹气。
“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啊！！！”
索菲娅扑哧一笑，三步两步跳下广场，像没有乌云的天气里欢快蹦跶的小鸟。
两人扯着有的没的玩笑了一阵，索菲娅先行一步从建筑之外的梯级上了二层，歌利亚独自走进了售票的大厅——按接待的介绍，此间就是不凋商会在悠久之城最大的会馆了。
土豪。这时歌利亚进门时唯一的想法。
没有堆砌普通暴发户热衷的金碧辉煌，白玉似的大理石构成了室内的主调……但还是土豪！
充斥在每一处细节里没有实用价值的装饰，像是要把匠人压榨到枯竭的雕刻量，被无度滥用的洛可可风恨不得把每一条直线掰弯扭曲。
如果说普通土豪的境界是只识豪华不懂艺术……那么不凋商会的做法就是不把艺术当成艺术，穷奢极欲地消费着看客们的感官。
如果是要震一下来人……那么就结果来说这个目的确实是达到了，大约就是一种“低调内涵的同时表现出奢华大气的张扬气质”的感觉吧。想必收到这种客户要求的设计师为了拿出能让不凋商会满意的方案也是煞费了苦心。
为设计师默哀数秒之后，歌利亚的注意力被大厅内两名争吵的女子吸引了过去。
说是争吵，其实只是单方面的火力倾泻……就内容来说也不是争吵，只是说话的那一方声音太过响亮强势，才给人一种针锋相对的错觉。
“啊啊——给！我！听！好！”
巨大的咆哮声响彻大厅，与它主人那娇小的个头实在不成正比。
喊人的一方像是一名不过十四十六岁的人类少女，皮肤雪白如凝实的牛奶，紫黑两色点缀的哥特风洋裙裁剪得相当漂亮，多半是贵族用的手工。披肩的金色中长发两侧，还梳着两根修长的马尾，像一道耀眼的碎金流瀑。
如果她就这样杵在大厅里不动，说不定会被当作是哪位大师精雕细琢的顶级人偶。无论是着装还是外貌都无比地贴合西洋人偶娴静端庄的气质……然而这位小祖宗现在正以极高的频率甩着双马尾，亮红色的高跟洋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跺得咚咚响——别说静如处子，脱兔怕是都没有这熊孩子劲……
相比之下另一边就尴尬得多——
“嗯……嗯？”对面时不时侧一下脑袋，一副我不懂我懵逼的样子。面对着金发女孩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只做“嗯嗯”的回应。
……好吧，某种意义上这边更气人。
她浑身包裹着厚重的衣服，脸上带着一副大口罩大墨镜，看不清容貌，稍显土气的毛毡帽下鬈曲着的银色长发像波浪一样流淌而下。虽然被包得严严实实，但胸前两座委实令人惊叹的高峰依旧难以束缚地在大衣下耸立着。相比对面的一马平川可以说是在某种优势上占据了制高点……
时间紧迫，暂时也没空去操心别人的事情，还是一看就觉得各种麻烦的事情。歌利亚绕着大厅边缘悄悄摸过。
接待正好从内堂里走了出来，歌利亚忙问是否还有内部票留着。却见接待脸色从容，一脸稳极，淡定答道：“没了。”
“……啥？”歌利亚一呆。
“因为这场演出附加上的一些活动，内部票本来就留的不多，几小时前还被人通过上层渠道直接包揽了……”
“这谁啊这么缺德！”歌利亚恨恨道，“……没别的办法了吗？你们不是兜售一切吗！”
“有，你出一笔钱，多到我们能说动剧院临时改建给你加三个位置……”
“这就是你们商会的‘兜售一切’！？这不全是套路啊！”
别说改建这件事有多么不靠谱，用这么引人注目的行为招摇进场，就目标本身来说就已经是完球了吧。
接待微笑着眨眨眼睛：“……谁也没说过代价有多少嘛……”
深刻领教了不凋商会这句口号是有多么不靠谱之后，歌利亚甩甩脑袋：“说正经的，没别的法子了吗？”
接待无奈道：“本来作为主办方之一我是不能跟你推荐这个路子的……不过……你听说过黄牛吗？”
黄牛，简单来说就是私人票贩，以囤积票券，炒高票价，倒卖赚差为生的职业，由于对票券市场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群众深痛恶绝、官方明令禁止的行为。
“你们没整人次限购？”歌利亚惊道，不凋商会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
“你们之前来的时候不是见到了一群人在排吗？他们都是黄牛的人，排到了就把票交给黄牛，领了钱回去继续排，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歌利亚回忆了一下那个架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雇这么多人来排票，这黄牛能赚几个子？真不是成心跟歌利亚他们过不去吧……
“这么嚣张你们不凋商会也不管管啊……”
“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很绝望啊。”接待摊手道，“管不了啊！毕竟这位黄牛的背景……”
就在歌利亚琢磨究竟是谁家黄牛能手眼通天连不凋商会都没法对付时，大厅之中那名女孩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别！别走啊！你听我说话啊！”
看起来那名银发少女已经打算就此离开了，但金发女孩一副不依不饶不罢休地样子，两手匆忙拉住了她的衣袖，活像商店的橱窗前面赖着不走的孩子。
——扑。
拉扯之间，那位银发少女的毛毡帽落到了地上。
“啊啊抱歉……我没有动手的意思，但是你听我说——”金发女孩拉着银发少女喊道，由于可悲的身高差她只能抬头才能正视银发少女。
然而她的喊声，也随着视线的上移而停住。
毛毡帽之下，是一头华丽的银灰色长卷发，稍稍带点海蓝，仿佛月夜之下碧波万顷的沸海。
那无数波浪的簇拥间，一对毛茸茸的兽耳灵动地转了转，像一对露尖的半月牙儿。
金发的女孩喃喃着说出了她的种族：
“……狼人？”
“……嗯？”
银发的狼少女懵懵地一偏头，好像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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